Amadeus Mozart on the piano
photo source: https://www.nationaltheatre.org.uk/shows/amadeus

National Theater Live
9/26/2017 信義威秀影城

在《阿瑪迪斯》中,如果凡庸與天才是ㄧ種相對性的存在,且有共存的必要性,那麼還是要短記一下Salieri的對手Mozart才行。

角色的塑造上,劇中的Mozart保持了天才「神童」的男孩男子形象,但更加凸顯了他瘋狂、不按牌理出牌、照著自己本性暴走的特質。他說話的樣子、肢體語言、動輒談論糞便和性,最後譜寫安魂曲時的失控與脆弱,都比音樂史裡認識的Mozart更加「煩人」與「凡人」,並與他音樂的純淨美麗有所對比。

亞里斯多德說:「沒有一個偉大的天才不是帶有幾分瘋癲的。」

劇中的天才Mozart也必須顯現這種瘋狂不羈的性格,唯有這樣勇於冒風險、擺脫常識常理束縛的瘋狂,才能夠打破表象得以關照認識世間最高的理念真理,凸顯人的本質,讓自身內在的真實力量不受外在所壓抑扭曲。藉由音樂,Mozart將他所掌握的神聖複製並傳達於人,讓人也認識了這些真理的純粹與永恆。


若如Salieri所認知,Mozart象徵著人能力之真善美的發揮,宛若上帝灌頂般全知全能,比起有欲求卻得手的凡庸之人,他的日子應當更好過才是。

不過,神的加持並沒有賦予無限,天才的痛苦可能遠超凡人的痛苦更深。

還是回到那個啟蒙時代的社會背景來同理Mozart的處境。

當時世俗組織的權力已高過於教會,皇室貴族掌握政經大權。自由平等的市民精神雖已點燃,但尚未擴散。Salieri和Mozart,不論才華出身高低,皆依附生存在這樣的體制之下。

在帝國的中心維也納,宮廷樂師仍是音樂人嚮往的穩定工作。貴族是音樂最主要的贊助者和消費者,但這等同審美素養與對音樂家的真心尊重。即使是身據宮廷要位的Salieri在劇作尾聲的獨白裡都說:“Being bowed to and saluted, called ‘distinguished - distinguished Salierei’ - by men incapable of distinguishing! ”

而從小被父親帶著到貴族面前巡迴演奏的Mozart,對貴族們也沒太多好感,他覺得貴族的品味差勁透頂,喜愛的音樂俗不可耐。但情勢比人強,為謀求生活也只能低頭。他對階級的不平之鳴,於是透過音樂發出批判之聲。劇中特別著墨的幾部歌劇作品,都是Mozart表達個人觀點、衝撞現況的武器。

當時法國文化風靡各國貴族,法語成了高貴的宮廷語言,所以劇中的約瑟夫二世時時口出法語。而義大利語除了是當時歌劇的主流,也是社交場合的強勢語言。維也納宮廷中擁義派當勢,德語被視為方言、平民的語言,以德語創作歌劇,被視為粗鄙不正統。

Mozart來到宮廷的第一部作品《後宮誘逃》,大膽以德語演唱,並且採用結合歌唱和戲劇、較為通俗詼諧的輕歌劇形式,加上異國風情與「情色」的題材,娛樂效果讓他大受歡迎。可守舊派勢力視其離經叛道。皇帝儘管喜歡,還是批評 “too many notes”。

之後的《費加洛婚禮》在擁義派勢力主導下以義大利文演唱。題材嘲笑批評貴族對於僕役婚姻「初夜權」擁有的不合理也不人道。Salieri還試圖刪減有設計舞蹈橋段的第三幕,以破壞作品的完整性。面對阻撓Mozart並不屈服,他迎向挑戰,以音樂本身的吸引力,逼得皇帝允許加入原本法令禁演的舞蹈。

最後一部作品《魔笛》是Mozart在宮廷吃癟後接受朋友委託創作的德語歌劇,內容與宮廷生活絲毫無關,而融入共濟會的教義與民間童話題材。他不因為觀眾是城郊外的一群中下階層平民而拒絕,反因《魔笛》的創作為當時已經貧病交迫的處境,延續ㄧ絲希望。

Mozart不畏世俗權力階級的壓迫,勇於回應自身的天賦,透過音樂表達對於貴族與平民間對立形勢的洞察,這是啟蒙思潮下人自主性抬頭的體現,也是天才所創造的音樂得以衝破時空、淬煉不朽的一種力量。

只是,這樣ㄧ位天才卻等不及社會形勢的扭轉。在他在在世時,他不僅不得賞識,從未取得任何可與他天賦相襯的的權力和認可,還必須向平庸之人低頭,為五斗米折腰,而終生處於這樣的矛盾和痛苦。

Salieri在劇末也不禁為Mozart抱不平,直言上帝不該如此對待祂神力的顯現:

“He killed Mozart, not I. Took him, snatched him away, without pity. He destroyed his beloved rather than let a mediocrity like me get the smallest share in his glory. He doesn’t care. Understand that. God cares nothing either for the man he uses. He broke Mozart in half when He’d finished with him, and threw him away. Like an old, worn out flute.”

(劇中還有另外一條重要的支線,從Mozart與父親以及Constanza的關係,描寫Mozart對於愛的渴望,這也是天才人生中破碎的一環,在此不加多述。)

這樣一位瘋癲卻受困的天才,讓觀眾甚至Salieri,都流下哀傷的眼淚。

或許,從另一個角度來解讀Salieri所說的 “Mediocrities everywhere, now and to come. I absolve you all.” 是,天才的痛苦更甚凡人,凡人自有凡人福吧?


延伸影音:自己私心覺得這段樂章非常能夠映襯Mozart的糾葛和灑脫。
Mozart K.488 Piano Concerto #23 in A 2nd movement. Adagio
Friedrich Gulda(piano) - Royal Concertgebouw Orchestra, Nikolaus Harnoncourt(conductor)


延伸閱讀:
記 阿瑪迪斯(Salieri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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