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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北歐音樂家,我相信大多數人只能想到芬蘭的Sibelius和挪威的Grieg。實際去了解這些音樂家的生平和創造過程,可以理解他們如何透過音樂來表達傳遞對北方大地的熱愛,透過自己所擅來貢獻國家文化。也因北歐在音樂史上真的相對「邊陲」,這兩位音樂家都被祖國當成像民族英雄和文化象徵般來行銷。

Bergen當然不放過Grieg這樣一個指標性的人物,他的故事、他的音樂、他的居所和所有的相關紀錄和足跡都是觀光的好素材。

Grieg故居和博物館在Bergen郊區的Troldhaugen,交通路線和交通方式早就幫遊客規畫好了。我到巴士總站小晃一下,馬上就找到經過Troldhaugen的車號。老實說,除非早知到目的地就是終點站,或發現車上有比我更認真的觀光客,否則在國外坐公車其實是有些戰戰兢兢,深怕錯過下車的地方就不知道下站開往何方,經常必須眼觀四面(注意車前螢幕的站名和車外站牌上的小字)又耳聽八方(主要聽報站,如果有的話)。但坐公車往往是最能夠貼近當地人生活的一種交通方式,有機會穿梭著大道小巷,看看路上的行人,看看週邊的房子,看看上車下車的乘客。Bergen的巴士十分準時發車,總站上車的乘客沒幾個,我大概是唯一的外地人。不過司機先生十分友善,叫我不用擔心好好看風景,站到了會提醒我下車,很幸運地這次可以享受坐公車的樂趣。

坐巴士的人就像冬天的Bergen一樣冷冷清清的,大多是上年紀的婦女,他們大概一大早就到市區採買東西,正要回到郊區清靜的家。巴士沒多久繞出市區,進入有點像陽明山的區域,道路彎曲,上坡下坡的,兩旁已經有森林的感覺,樹上的紅葉配著細雨,秋紅像被洗滌過一樣清楚而直接地映入眼中,和其他針葉樹的深綠形成對比,森林中交錯座落著童話般的獨棟兩層木造小屋,雨交織成一席薄紗般,好像煙霧,像一幅夢幻的圖畫。沒多久巴士上了一條高速道路,似乎正式駛離了Bergen的市轄範圍。下交流道沒多久,司機先生就說Grieg House到了。我匆忙地要趕下車,但司機先生還確認我是否知道怎麼走,給了幾個指示(先只走過紅綠燈再右轉又如何如何……英文十分流利),最後用帶著祝福的眼神希望我在Grieg House有個完美的一天。

我心想,聽起來很難找,看看週遭一堆十字路口一堆紅綠燈,大車呼嘯而過,那種「交流道附近的地方」怎麼會有旅遊指南中位居森林湖畔旁的Grieg小屋?還是先依照司機先生左轉右轉的指示走,不久看到一個路牌指向Grieg House,終於放心了。不過路牌導引的方向越來越偏僻,轉彎越來越多,一直往山上去,經過不少漂亮的建物,有不小心闖入人家山中豪宅的大花園的感覺。後來路牌指向一條林蔭小道,到此為止唯一的一條路,管他是不是私宅的花園小徑,還是硬著頭皮走了。在這一段鋪滿落葉、潮濕、散發雨水和草葉味道小徑的盡頭出現了一棟頗為現代感的建築物,終於到了Grieg 博物館。

一進去馬上有溫暖的感覺,合適溫溼度的空調,北歐典型木造簡約的裝潢,一點現代又有十九世紀士紳之家的氛圍,還有笑容滿面的親切工作人員,讓人一開始就有很好的心情和極佳的印象。整個Grieg故居(其實應該用villa稱之)加上新建的建築,除了有展示作曲家生平與收藏的博物館區外,還有溫馨的咖啡廳、一座音樂廳,和作曲家當年居住創作的房子、工作室和花園。博物館內有介紹詳盡且易懂的文字說明、照片、圖像和手稿等展覽,在Grieg故居(他實際居住過的房子)裡還有專門一位解說人員,帶著你重現當年Grieg的生活,甚至可以針對客廳一角的一張椅子,帶著驕傲與熱忱來說說它與Grieg的故事,絲毫沒有「在上班」的感覺,而像是跟一個朋友分享她另一個好朋友的故事經驗般。這種結合讓文化的保存更生活化、更臨場感,兼具教遊休憩功能和文化遺產的維護,可看出挪威對於國家文化資產保存行銷的用心。

Grieg像很多音樂家一樣來自一個優渥家世佳的家庭,母親就是名鋼琴家,跟音樂的接觸很早,從小學琴,年幼時就開始譜曲。在家人的支持下,Grieg的音樂天賦得以繼續發揮成長,他在1858-1862年間到了Leipzig讀音樂,開始接觸浪漫派的作品。畢業後到Copenhagen,結識了幾位來自北歐的音樂家,開始他對於北歐文化、民謠、民間音樂的接觸與浸濡,充實了他音樂創作的內涵,開始發展出他獨特帶有北歐風情的音樂風格,也逐漸受到歐洲音樂界的注目。

不過在1866年,他決定定居挪威,雖然仍應邀約到歐洲各地巡迴演出,但要求保留大部分的時間在挪威創作,這成為他音樂生涯發展重要的原則。一直到過世,Bergen郊區Troldhaugen的房子是他生活與創作的甜蜜住所。

Grieg被定位為國民樂派的一員,除了當時國家與民族意識崛起的時代背景和他本身對於挪威土地與文化的熱愛外,他的幾個摯友也影響頗大,啟發了Grieg的思維和創造素材的選擇。一個是極力推動北歐音樂,試圖在音樂中放入北歐民謠元素的挪威民族音樂家Rikard Nordraak(挪威國歌作者),一個是挪威文學家Ibsen。這些民族主義元素都可在Grieg的著名作品中看到。

A小調鋼琴協奏曲中最為人熟知第一樂章的鋼琴序奏,帶來雄偉冰河峽灣的想象;貫串三個樂章的兩個主題,都富饒民謠情調,有浪漫、樸實的感覺。作曲中時而平靜甜美時而激昂壯闊的配置,某種程度反映著挪威大自然之美的特色。而另一個Grieg知名作品Peer Gynt Suite(皮爾金組曲)更是文學與音樂結合用以深耕民族意識的代表。Ibsen取材自挪威童話,創作了知名劇本Peer Gynt(皮爾金)用以推廣民族主義。他找上Grieg為搬上舞台的劇本配樂,當時配樂與戲劇都大獲好評。後來Grieg更挑出配樂中的幾曲,改寫為更適合音樂會演出的組曲。例如大家熟悉的「清晨」,在木管旋律的引導下不同的器樂加入,讓曲子的架構和層次更加豐富,點燃生命力。雖然在Peer Gynt的故事中那是敘述Morocco市集清晨的景像,可是我感覺那和挪威早晨太陽乍起,從靜默中甦醒迎向嶄新一天的感覺非常貼近。

從Grieg家走到他創作的工作室經過一小段下坡別有風情的花園小徑,工作室就在湖畔,視野和坡上的家有所不同,以廣闊的湖景為主,天氣情朗平靜的時刻可以看到週遭樹木堆石的倒景,吹著微風時可看到湖面波紋聽到湖水波波推擊岸邊石頭與樹林擾動的聲音。雖然工作室不再開放入內,但還是可以從窗外看到室內各個角落:一張面景的書桌,一台鋼琴和一張可以休息小寐的床。聽說Grieg有時就跟住在附近的鄰居(記得好像也是藝術家)相約從工作室不遠的船屋出發到湖上釣魚,晚上Grieg的太太就準備湖魚大餐,與家人朋友度過愉悅的夜晚。在這樣的地方創作、生活,我猜想一定有許多啟發,對於以藝術創作為志業的人來說,生活的體驗和環境的感受是最重要不能與作品劃分的。

我想Grieg激發著很多人心中的另一種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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