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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門舞集《稻禾》
2013/11/23 7:45pm
國家戲劇院
四十年。
朋友說,在這重要的時刻,我們不能缺席。我說,在這重要的時刻,我想聽聽林老師要說什麼。
「稻禾」並不是一部出色、有新意、能夠感動到我的作品。
結構上回歸經典的編創邏輯,中規中矩。背景的影像傳達稻禾生滅循環,風景雖美,卻未能與台上舞蹈形成整體有連結的氛圍;多彩明暗交替的影像干擾服裝選色設計上的用心,反倒讓視覺效果顯得雜亂。音樂的使用似乎不過周延,在串接或觸發舞蹈動機上力道薄弱,甚至有點可惜地切割整個主軸的運作。
儘管此次動作編排的新意有限,過程中也出現幾個明顯失誤,但雲門舞者的身體技術精湛,一掃之前新舊交替時期的不穩定。舞者技術的完整度清晰表達定義完成的雲門身體語彙,台上表演的專注和全心投入,於藝於術都展現世界級舞團的水準。
雲門身體美學的形式雖並不是我所偏好的,但林老師編創的動作在舞者熟練穩定而自信的執行下,仍是細膩美麗流暢飽滿。
終場謝幕看到林老師上台,坦白說,內心還是有些激動。他仍是一身黑衫與招牌的合十手勢,青壯時的意氣風發已被謙遜而慈悲的姿態所取代,他在感謝舞者、感謝觀眾的那種真誠,在此時格外令人感動卻也有著些許感傷。
在這重要的時刻,對於台灣這塊土地,林老師要說什麼?
「稻禾」的創作在文本上說,「藉由稻子的一生來述說對土地的記憶」,透過風、火、水、土,喚起ㄧ種人與土地關係的省思,傳遞自然天地的故事。
就「稻禾」作品本身具體的呈現,我卻覺得與此意涵連結牽強。但若將創作表演的範疇衍伸到創作的脈絡和過程(如搬石頭之於薪傳、練書法之於行草、學種稻之於稻禾),籠罩在舞作之中的是林老師與雲門對台灣這塊土地的深刻情感。
其實,林老師做的不是一支舞台創作,他一直在做的是社會創作。
人對藝術美學的觀感總是各有偏好,我不能說對稻禾這部舞台創作滿意或喜歡。但這部作品所體現的是傑出藝術家的勇氣與睿見,讓我感謝敬重他長年來的社會創作。
在舞蹈的世界,林老師選擇建立屬於雲門的身體語彙,這樣ㄧ套心性體驗與身體技巧等重的訓練方法與思維觀念,背後融合濃厚東方身體的訓練和哲學,不見得討喜所有人,難免限縮表演的創意自由,但這身體美學卻也相對原創而有其獨特性和識別度。連帶形成所謂「雲門幫」主流結構與主流意識,不可避免地成了被挑戰批判的標的;卻也得承認「北藝 – 雲門」這樣的關連,已成為舞蹈人才培育發展的其中一種路徑。
不過,比藝術創作才氣更高的是,他對社會趨向與人心脈動的預知與掌握。透過舞蹈做出真切而鏗鏘有力的發言,打開人心在某個當下最需要的出口,灌注心性省思的素材。
他最擅長的是人心的動員和凝聚。40年來,雲門播種耕耘出它獨特的觀眾群。每次大大小小演出,除了一些看舞的老面孔與「雲門幫」的師徒親友團之外,有更多的是一般民眾。他們可能是衝著雲門、林老師的名號和支持台灣表演藝術的想法進場,他們可能是拿到優惠團體推廣票;他們也許看投影螢幕比看舞者肢體更專心,看謝幕時忙著想認出誰是剛剛哪段的誰。也許,每一場雲門的表演都必須有這麼ㄧ群觀眾才算完整。也許,每一場雲門的表演已經形成ㄧ種儀式,是雲門回饋台灣與人心交流的儀式,是普羅大眾親近支持表演藝術的儀式。
透過他的文字、他的舞蹈、他在推廣代言雲門這個「品牌」的種種活動、他自己身為某種「精神象徵」的型塑,讓不同世代、不同生活經驗、處於不同角落的民眾,因為某些共同的經驗而彼此連結在ㄧ起。
這個共同經驗是,你相信在台灣藉由表演藝術可以安身立命、可以撫慰人心,你相信世界可以看到台灣,你相信台灣可以以一個受人敬重的身分走入國際。
在這重要的時刻,對於台灣這塊土地,林老師在「稻禾」要說的其實跟他40年來所說的沒有太多不同:是初衷、是自許的使命,回歸土地、腳踏實地,心因此安定,能夠堅持住持續前進的意志與動力。
在這重要的時刻,林老師的發言,應也是冀望引發更多的迴響和後續的對話:那我們對這塊土地應該、可以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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