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旅行和藝術可以自己決定

photo source: http://www.bin-im-wald.de/

我根本沒看過半本彼得漢德克（Peter Handke）的書，居然跑去看他的紀錄片？！

端午節當天，熱爆，諸事不順，眼睛酸澀，頭痛欲裂。整個放映小廳，只有六個人，冷氣強勁。螢幕上，充滿綠意的作家住所，木質的家具溫潤，作家和大家閒適聊聊天這樣的感覺。我有點想睡，因為需要使上點意志力保持清醒，反而格外專注。

或許這是一種適合來認識這位作家的狀態。

與其說是紀錄片，更像是一大段訪談節目。這是2016年完成的作品，在漢德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2019）之前，因此片中沒所謂歌功頌德或挖掘「成為文學大師」的關鍵，只是讓作家的日常點滴和自我反思揭露在影片中。導演好似不帶偏見或目的，跟在作家的身邊紀錄，偶而提問，讓作家分享人生關鍵時刻他的個人感受與創作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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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份的場景都是在彼得漢德克位於巴黎近郊的住所，被小森林圍繞，獨棟的房子裡有他各個閱讀、寫作、思考的空間，四處堆疊的書本、筆記、多色的筆，牆上的照片。創作的發生，時時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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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蘑菇，他喜歡在花園小徑來回踱步，他用貝殼和筆親手為小徑兩側鋪上白白的邊界，他刺繡、努力將線頭穿過小小的針孔，他的筆記秘密麻麻，他在筆記上紀錄當天的風況。他對事物永遠保持觀察細節的熱情與好奇，維持著傳統的紙筆記錄模式。他說他不用電腦，但年輕時很喜歡打字機，因為聲音給人一種「攻擊」的快感。

他說他一直是個靦腆的人，在人前就讓他感到不安。那是一種表演的情境，但他會盡全力把角色演好，也堅持這角色只有他能演。問題時，他一直在確認，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60年代的彼得漢德克剪著披頭四髮型戴著圓框眼鏡，算是一位「憤青」。1966年在普林斯頓大學的文學年會上大膽批判德國文壇的寫實主義「陽萎」；之後的劇作《冒犯觀眾》基本上就是演員在台上罵觀眾，顛覆德國劇場的表演形式。他因為爭議而發跡。

他與文・溫德斯（Wim Wenders）有緊密的友誼和合作關係，《慾望之翼》的劇本就是出自他手。他身為小說家、散文家、詩人、劇作家與電影導演多重身份，遊走於文學、劇場與電影之間。

近年的重大爭議則在於他對南斯拉夫的政治態度。他批評北約轟炸南斯拉夫是破壞和平的戰爭行為，在2006年出席南斯拉夫獨裁者Milosevic的喪禮，被視為「為屠夫辯護」的右翼極端份子，備受政治圈與媒體界抨擊。

但一直以來，他無畏爭議，也對爭議無所謂。對他而言，社會與世界發生的事，與他個人生命中像是孩子的誕生與母親自殺，都是重大事件，這不僅是他創作的素材，更迫使他不斷探知：我們在哪裡？我們要如何活著？

對真實自我的追尋，或許是他寫作動力之所在，也是身為作家必須訴說的真理。

如果對作家來說，創作始於對生活的體驗，寫作是一種生活的態度，一位作家其人其事可從作品中一窺一二。導演邀請作家本人在片中朗讀幾篇文章，而這些段落都與作家人生事件有著緊密關係，揭露漢德克此時與彼時的看法。

透過這些朗讀片段，觀眾成為了讀者，單純從文字去認識這位作家。

我即便沒看過他的書，卻很能從影片中選出的文字感受他文字的張力，用字精簡精確，讀起來有種節奏性，好幾段篇章我都很受觸動。

有人從外面看我

會看到一個人在大片落地窗旁

在一個瘋狂以鏡子分隔的住所

接著在廚房關窗

他過個小說般完美的生活

那就是我的目標

但這本小說還不存在

******

在成功的這一天

習慣會停止

意見會消失

他、你、我自己

會讓我吃驚

我會在屋中發現我迄今忽視的角落

而「某人能住在那裡」！

到了最後，他會大喊要一本書

不只是紀錄時間

「成功一天的童話故事」

最後，他會愉快忘記

這一天理應要成功

你經歷過成功的一天嗎？

而以下這段，是我很喜歡、很有共鳴又恰巧幸運找到德文原文的文字：

“Spiele das Spiel. Gefährde die Arbeit noch mehr. Sei nicht die Hauptperson. Such die Gegenüberstellung. Aber sei absichtslos. Vermeide die Hintergedanken. Verschweige nichts. Sei weich und stark. Sei schlau, lass dich ein und verachte den Sieg. Das stimmt. Beobachte nicht, prüfe nicht, sondern bleib geistesgegenwärtig bereit für die Zeichen. Sei erschütterbar, zeig deine Augen, wink die anderen ins Tiefe, sorge für den Raum und betrachte einen jeden in seinem Bild. Entscheide nur begeistert. Scheitere ruhig. Vor allem hab Zeit und nimm Umwege. Lass dich ablenken. Mach sozusagen Urlaub. Überhör keinen Baum und kein Wasser. Geh ein, wo du Lust hast, und gönn' dir die Sonne. Vergiss die Angehörigen, bestärke die Unbekannten, bück dich nach Nebensachen, weich aus in die Menschenleere, pfeif auf das Schicksalsdrama, missachte das Unglück, zerlach' den Konflikt, beweg dich in deinen Eigenfarben, bis du im recht bist und das Rauschen der Blätter süß wird. Geh über die Dörfer. Ich komme dir nach.”  

— Aus "Über die Dörfer“ 

玩遊戲

讓你的工作更陷入危機

別當老大

尋求對決

但要漫不經心

不帶任何思想

不留任何秘密

柔軟且堅定

狡猾踏入戰場，但痛恨勝利

不觀察、不試驗

但為跡象做好準備

顫抖、震動、粉碎、癒合

展露眼神

指揮他人進入深處，注意空間

看著彼此的形象

只本著熱情出發

輕鬆面對失敗

首先，花時間走遠路

糊塗就好

當成假日去度假

別管親人，加強陌生人關係

為了小事物彎腰

躲進無人的空間，對悲劇叫囂

對不幸吐口水、笑看衝突

以本色前進

直到你變成正確

而窸窣的樹葉變得甜美

在鄉間走動

我會追隨你

（註：看了原文更覺得他的文字很高深，翻譯的人要功力很強！）

與彼得漢德克的遇見，雖然晚一點才到，或許正是時候。

後記：看完之後查了幾間書店，目前的中譯本都是簡體版；期待九月份木馬文化出版的德文直譯小說上市。

參考資料：

http://www.bin-im-wald.de/

https://www.facebook.com/Jointmovie.tw

本文中漢德克文字的中文翻譯皆出自佳映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