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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a Bausch Tanztheater Wuppertal 《穆勒咖啡館與春之祭》
2013/3/30 7:30pm
國家戲劇院
這場票券秒殺的演出是Pina Bausch Cult成員的一場祭典和儀式:盛裝要show出statement,與久違不見的同好相聚,一種朝聖的心情,一種想要藉著舞碼的苦、痛、憤怒、殘酷,去發洩生活中的苦悶和平淡,去寄託骨子裡ㄧ種對生命、對生活的想望和走下去的動機。
而我呢,純粹想現場觀賞這兩部Pina Bausch經典作品,心情上有點像是在補償「來不及參與的過去」(註:春之祭1975年首演、穆勒咖啡館1978年首演)。
進入劇院,穆勒咖啡館的場景已經設置妥當,舞台上排滿桌椅和「用來撞」的突兀透明塑料立牆。
開演前,我告訴自己:「這是一場沒有Pina、沒有Malou的重製演出,請調整你的預期!」
昏暗的舞台上走進長髮白衣的女舞者,我的視線變得很理性地捕捉日本(還是韓國?)舞者表現的那些意識流般的動作。很快有個感想,她在跳舞,但我沒有太多感覺。
直到帶著擔憂而哀傷表情的Jean-Laurent Sasportes走進場,開始搬開台上椅子時,我身上才突然起了一陣雞皮,他的表情究竟是在回應什麼?是在回應夢遊般的女人、咖啡館的傷心故事還是其他的?
等到Dominique Mercy出場時,心中一種激動的情緒一下子全衝上來,然後我不敢把視線離開他。他是穆勒咖啡館僅存還在場上的首演卡司,這可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ㄧ次在現場窺視感受作品創作之初最原始最真實的種種。
時間、精力、人和人之間的感應和牽絆,就在那ㄧ次又ㄧ次重覆的動作之中逝去了。
Dominique Mercy的表情讓我不禁想像他在跳這支舞的心情,是某種景況依舊、人事全非的感歎嗎?以Pina Bausch創作的方法和表演精神,Dominique Mercy也不可能把自己切割乾淨,用很單ㄧ純粹的方式來「表演」吧?情緒和心理狀態的無從妥協折扣必須百分之百投入,加上年歲的衰老讓他跳起來越來越吃力吧?
但他還是在每次的穆勒咖啡館中義無反顧,而我為此感動顫抖。
Dominique Mercy每次奔跑、每次跌地、每次撞牆、每次抬舉又滑手、每次喘息,慌亂無助有時又憤怒茫然痛苦的表情好像告訴我,想要抓住必然逝去的東西是徒增枉然。但你又不能直接放棄,再怎樣,你至少也要讓它從你的眼前、指尖、腳邊和鼻息之間逝去。
穆勒咖啡館的原汁原味終將有逝去的一天。或許,逝去,正是穆勒咖啡館想要傳達的一部份。
帶著感傷而說不出話的心情觀看台上工作人員換景鋪上泥土,我希望沈重的心情會在具有破而後立精神的春之祭中改變。
對比穆勒咖啡館這齣舞蹈劇場風格的奠基之作,春之祭相對純粹以舞蹈作為表現形式。
Pina Bausch的編舞透過男女群體的對比,群眾與個體的不同立場觀點,以紅布/紅衣作為核心符碼,來敘說少女獻祭的情節。
編舞動作有很深的葛蘭姆痕跡,利用許多核心力量和重量來發展舞作中的關鍵動作。群舞與獨舞的交錯與對比,營造混合疏離與衝突的情境,挑戰身體爆發力和線條縮張的大幅度動作,讓舞者在汗流浹背與精疲力竭中去表現人性面臨受難壓迫恐懼時求生存的原始本能。
春之祭堂皇宣示它是一部傑出的經典!三十多年前的作品,在今日看來,仍舊滿載讓人心跳加速、汗毛豎立的撼動力。如此精細縝密、一氣呵成的編作,搭配同等精彩勁烈的音樂而相得益彰。它不只showcase編舞家的才氣,更是showcase一個頂尖舞團實力,就展現能量氣勁、精準度、控制力、體力、表演性等構面,它是絕對的殺手級作品。
為了演出春之祭,舞團必須到福克旺舞蹈學校甄選年輕舞者以支應舞作對舞者體能所要求的份量。台上即使有許多年輕舞者,他們的舞技和氣勢仍不負舞團和舞作的盛名。但如同在Wim Wenders紀錄片裡看到的現象,年輕舞者少了那麼一點「義無反顧、掏心掏肺」的內心狀態。
最終的紅衣獨舞便是個例子,那成為這次觀看春之祭最大的遺憾。我沒看到獻祭少女面臨死亡的恐懼驚戒、消磨的體力、抗拒命運的微弱掙扎、幾近被擊潰意志,我只看到對身體線條角度的調教和展現技巧的細心,她盡力地從外型來傳達這個角色該帶給觀眾的既定「印象」。
也許他們不是不懂,而是生活歷練和成長背景讓他們還處於揣摩嘗試心境的過程。也許他們不是對自己沒有期許和目標,而是那種加入Pina Bausch舞團的動機和精神與老團員們不同。舞者所處的時空背景不同,資源資訊更多,準備更多,對成果的想像更可預期了,或許也因此更世故、功利,或說,在追夢時更有效率了。
有些影響身體和藝術性表現的心理素質(例如冒險、探索未知的勇氣和恐懼,真實面對驅動身體的動機而卸去對技巧外型的在意),似乎不可逆地在世代潮流的洗刷中逝去了。這可能是許多老字號舞團都正面臨的普遍現象。
觀眾仍然會被這部精彩的舞作所震懾。只不過,時代一輪輪推進,破而後立的覺悟決心,已點滴逝去。赤裸銳利地挖掘表達內心意識情感的表現主義精神,已點滴逝去。
走出劇院,穆勒咖啡館背景音樂Fairy Queen的一段詠嘆調,總結我悼念逝去的感傷……
「He’s gone, his loss deplore; and I shall never see him more.
O let me weep! Forever weep!」
後記:Pina驟逝後臨危受命接手領導舞團大任的Dominique Mercy,在率團來台演出後卸下藝術總監職務,由另ㄧ位Pina親密老戰友Lutz Förster續任。力攔Pina的光環和精神逝去,將是舞團的重要任務與挑戰。
延伸閱讀:
義無反顧的男人(Dominique Mercy)
破而後立 – 春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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